张军谈当前上海经济形势：努力提升经济发展的确定性

复旦大学经济学院院长张军

特聘教授，复旦大学资深文科教授，著名经济学家，教育部长江学者。

最重要的是保证流动性和通畅性。

记者:如何看待疫情影响给上海经济带来的下行压力。

张军:今年四五月份，由于疫情控制的需要，上海的经济受到了很大的影响人流和物流基本处于停滞状态，对经济活动和创收非常不利

其中，流动性的丧失对服务行业的影响最大，如餐饮，娱乐和旅游，因为它们的目标消费者都呆在室内即使可以通过移动终端购物，但物流的停止将对消费产生重大影响封闭管理后不久，上海实施特别通行证管理模式，允许部分物流恢复，情况得到部分缓解

与服务业相比，制造业受影响略小一般来说，制造业有一定的库存缓冲，包括原材料和中间产品但是总体来说，制造业还是面临着封闭控制或者封闭管理导致的物流不畅的问题制成品运不出去，所需中间产品和零配件运不进来，出口交货合同规定时间内运不出去...所以短期的经济负增长是不可避免的

另一方面，这启示我们，一个城市的经济最重要的是保证流动性和通畅性人，钱，物，信息都要流动，这就像人的血液我们是市场经济和开放经济所有影响流动性的政策，包括疫情等突发事件，都会在短期内对经济产生较大影响

记者:这次疫情对经济的影响和2003年的非典有什么不同。

张军:今天的中国经济与2003年完全不同和那个时候相比，今天的服务业更发达，整个经济更市场化，更开放，更复杂，供应链更长

从统计学上讲，非典对GDP的影响就像一个脉冲:指标突然下降，然后很快又上升新冠肺炎病毒的传播和深度肯定会更厉害，而且会产生长远的影响现在人类对病毒和疫苗的认知都还处于初级阶段未来不仅是中国，全世界都将面临防疫常态化的问题换句话说，不要指望病毒会突然从我们身边消失在未来，我们将有许多方法来应对它，更好的疫苗将会问世，直到我们像面对流感一样面对新冠肺炎

韧性意味着面对冲击的韧性。

记者:如何增强上海经济对外部冲击的抵御能力。

张军:与纽约，香港等其他国际大都市不同，上海的特点是制造业比重相对较高，约占GDP的四分之一因为制造业，疫情对上海经济的影响会相对温和，如果只有服务业，情况会更严峻

如果有韧性，制造业的存在可能是一个原因首先，制造业没有那么脆弱，很多行业可以闭环运行此外，制造业自动化程度更高，一些行业已经可以用机器人代替人力这也是未来的一个大趋势

当然，韧性不仅仅意味着面对冲击时有足够的缓冲空间，还意味着控制外部冲击后的反弹能力上海制造业除了现代服务业，还有很多出口行业，现在都在快速复苏

对于服务业来说，要尽快恢复，最重要的是提高疫情监测，疫情控制和核酸检测的能力上海当地财政状况相对较好，医疗资源丰富，这也是加快经济复苏的重要保障

记者:如何在外部冲击下保证上海核心功能的正常运行。

张军:现在上海的服务业中，金融，贸易，航运的核心功能和技术手段已经高度现代化，大量的交易活动在网上进行当病毒攻击或被阻断时，只需要少量人员值班维持运行

有一个技术问题:如果人不在现场，他们可以在家里处理这些事情吗日前，美国也面临这个问题当时华尔街要关门了，整个金融体系的运行会受到影响，所以美国也在讨论出于数据安全考虑，法律不允许员工从家中访问金融机构的内部网来执行在线任务这些核心系统虽然可以自动运行，但仍然需要一定数量的人员在现场不过，我认为伴随着区块链技术的发展，这些问题应该会得到解决

这也提醒我们，上海作为一个金融中心，需要一个完整高效的容灾体系，包括资本市场，商品期货，基金证券等金融业务很多机构可能设置了一些，但是之前没有机会考这场流行病提供了一个机会例如，上海黄金交易所负责人曾表示，该交易所除了上海的交割中心外，在深圳还有一个备份交易中心这是因为在上海发生紧急情况时，他们可以使用其他地方的备份交易中心来确保黄金交割合同的履行

创造科学，透明和可预测的政策环境

记者:下半年上海经济发展的重点是什么。

张军:对于经济复苏和稳定来说，最大的敌人是不确定性比如你要出去吃饭或者出差，或者要去旅游或者出差，你面临的最大问题就是你不知道你会不会被孤立，这就是不确定性如果确定了，就可以提前规划，想去哪里就去哪里，但是如果有不确定性，你就会延迟决策，推后支出对每个人都是如此，对整个经济也是如此

经济复苏需要明确的，可预测的政策环境，可预测性对家庭，投资者，企业家，企业都非常重要因此，上海应该首先创造一个科学，透明和可预测的政策环境这样商务的人来了，出差的人来了，游客来了，当地人也可以对吃喝玩乐做相应的安排，即使有些地区反复爆发重要的是消除不可预测的不确定性

非常期待上海有关部门梳理一下疫情后的政策环境，尽快清理一下可以清理的政策，追根溯源，让政策更加清晰透明，让人们不再被各种小道消息和杂音所干扰建议市政府重视这个问题，通过固定的政策窗口或热线，让政策一目了然，减少人们在上海生活，投资，置业，经商的不确定性

记者:您对推动上海经济高质量发展有什么建议。

张军:上海作为中国最发达的地方，应该在各个领域率先创新它应该率先利用这次疫情的影响，促进当地经济发展方式的转变，大幅减少政府干预，尊重市场规律，走上内涵式发展的道路说白了，内涵发展就是政府不再从投入端推动经济增长，而是允许和鼓励市场主体的自主选择即政府要做好政策环境，致力于消除各种不确定性，从制度上鼓励公平准入，公平竞争，减少政府部门不必要的干预，给市场主体更多的选择，切实保障其权益

这样的变化已经来了2013年上海自贸试验区成立时，意在利用FTZ进行一系列制度创新，改变政府部门的经济管理模式，更多放权，保障市场主体自由，提高经济活动的综合自由度这些制度创新应该在全市更大范围内推广，让上海经济更有活力

要走内涵发展的道路，就要和全球中心城市争夺人才更多的人会来上海，上海的经济一定会发展得更好如果从这个角度考虑问题，那么除了硬件建设之外，最重要的是环境建设，包括制度环境和政策环境，确保人们能够在上海择业创业，生活无忧环境建设是一项长期的任务，上海在基础教育，医疗资源配置等方面还有很多需要改进的地方在我看来，上海的未来可能在于能否解决这些让普通人焦虑的基本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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